你們有手錶，我們有時間 (轉載)

Think · 發表於 2010-2-3 00: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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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是一篇很簡單平實的訪問，但有意思，結尾一句更是發人深省。
受訪的是Moussa Ag Assarid，一位新聞從業員與非洲Touareg族人。

■　Moussa　　□　訪問員

■　我不知道我年紀多大。我在沙哈拉沙漠出生，那裏沒有出生證明書！我生於Mali北部一個Touareg族一個遊牧營地，以前為我父親牧駱駝、羊、牛，今天在University of Montpellier念管理學。
□　你頭巾的顏色很漂亮啊！
■　我們Touareg人被稱為「藍人」就是因為這個顏色。
□　你們怎樣取得這麼濃烈的藍色的？
■　這是從一種叫indigo的植物來的。混入其他天然顏料。對我們族人來說，這是世界的顏色。
□　為什麼？
■　這是天的顏色，我們的屋頂也是這個顏色。
□　Touareg人是什麼人？
■　Touareg的意思是「被遺棄的」，因為我們是沙漠裏一個古老的遊牧民族。我們孤獨、驕傲，他們叫我們做「沙漠的主人」。
□　你們有多少人？
■　大概三百萬，大部分是遊牧民族，但數字愈來愈少。我正努力保存這個民族。

沉默是跟自己見面的最好地方
□　你們以什麼維生？
■　我們在沙漠無邊的沉默裏牧養駱駝、羊、牛、騾等動物。
□　沙漠真的是這麼沉默的嗎？
■　如果你孤身一人在那沉默中，你會聽到自己的心跳，那是跟自己見面的最好的地方。
□　你記得你小時候的生活嗎？
■　太陽出來我就起來，父親的羊就在那裏。牠們給我們奶與肉，我們帶牠們到有水與草的地方。我的曾祖父這樣做，我的祖父這樣做，我的父親這樣做，我也是這樣做，世界上沒有別的，我非常快樂！
□　真的嗎？聽起來好像不怎麼刺激。
■　刺激！七歲你就可以獨自離村，之前他們會教你重要的東西，怎樣嗅空氣，怎樣去聽，去看，透過太陽與星辰找到方向，如果迷路了怎樣讓駱駝帶你走，牠會知道哪裏有水。所有事情都是這麼的簡單與深奧。只有幾樣事情，但每一件都非常有價值。
□　聽起來那個世界跟這裏是這麼的不同。
■　那裏，每一件少少的事情都讓你很快樂。每一個接觸都是珍貴的。每一次簡單的互相觸摸，大家都感到無比喜悅，感受大家在一起。那裏，沒有人夢想要成為什麼，因為每一個人已經是了（There, nobody dreams of becoming, because everybody already is.）
□　你第一次來歐洲時最驚訝的是什麼？
■　我看到他們在機場裏奔跑。在沙漠裏我們是知道要刮沙塵暴才奔跑的，所以他們把我嚇壞了。

第一次看到水龍頭想哭
□　他們是去提行李。
■　對，他們是去提行李。然後我在酒店看到我一生人第一次看到的水龍頭，我真想哭。
□　是因為浪費，是因為有這麼多水？
■　我從出生以來每一天都要找水。當我看到到處都是裝飾性的噴水池，我仍然感到無比的痛苦。
□　為什麼？
■　在九十年代初，我們經歷了一個大乾旱，動物死掉，我們也生病啦。在我大概十二歲時我母親去世。她是我的一切。以前她會給我講故事，也教我怎樣說故事，她教我怎樣做我自己。
□　你家裏後來怎麼啦？
■　我說服我爸讓我上學。每天我得走十五公里去上學，後來老師給我一張床，另外一個婦人給我食物，然後我明白，是我母親在幫助我呢！
□　你是怎樣對念書產生興趣的呢？
■　幾年前，巴黎——達卡賽車經過我們的村落，一名到訪的記者掉了一本書，我拾起來交還給她，她把書送了給我，同時告訴我它是講什麼的。那書就是《小王子》。我答應自己有一天要念懂這本書。
□　你真的做到了。
■　是的，因為我拿到一個到法國念書的獎學金。
□　一個Touareg族人上大學啦！
■　唉，我在這裏最懷念的是駱駝奶，跟真正用柴燒的火。還有光着腳丫在溫暖的沙上行走，還有那些星星。我們每天晚上都看星星，它們每一顆都是不一樣的。就好像每一隻羊是不一樣似的。在這裏，你們看電視。

你們什麼都有了
□　你說得對。你最不喜歡這裏的是什麼？
■　你們什麼都有了，但對你們來說卻仍然不足夠。你們抱怨。在法國，人們總是抱怨。你們用鐵鏈把自己與銀行捆綁在一起，每一個人都很緊張的要擁有物件。每一個人都在趕。在沙漠我們沒有交通擠塞，你知道為什麼？因為沒有人對超前其他人感興趣！
□　告訴我在沙漠裏你感到深層喜悅的一刻。
■　這每一天都有。太陽西沉前的兩個小時。熱力減褪了，但空氣仍未冷。男人與動物慢慢的回到村裏，他們的側影畫在粉紅色、紅色、黃色、綠色的天空中。
□　聽得讓人迷醉！
■　這是神妙的一刻！我們走進帳棚裏燒茶。大家坐在沉默裏聽着那水慢慢的燒開。我們沉浸在平靜中，心跳隨開水的韻律起伏：波踏，波踏，波踏。
□　多麼的祥和啊！
■　這裏，你們有手錶，那裏，我們有時間。
以上訪問刊於 15/10/2009《信報》經管推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