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FW] K-pop的前世今生 (鍾樂偉)

Andy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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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看來是韓國流行音樂 (K-pop) 的豐收年，一首〈Gangnam Style〉擊起全球的Kpop熱潮，PSY (原名朴載相) 更以一曲成名，成為新一代韓國文化代言人。

在金堆玉砌的臨馬舞背後，我們知道〈Gangnam Style〉是一首非一般的K-pop歌曲，因為它負帶著極濃的諷刺味道，篤剌著當下南韓社會不良風氣，與一貫只以賣弄庸俗與粗製濫造的大眾化K-pop極為不同。

然而，回顧韓國流行音樂的歷史，我們知道PSY並不是獨有的。早於韓國還是獨裁統治的年代，申重鉉於60-70年代在韓國搖滾樂帶起的音樂革命，對整個韓國民主化運動中也有推波助瀾的作用。那麼，究竟K-pop音樂在「韓流」前後，在韓國的社會發展之中扮演著什麼角色？

「韓國演歌」的傳入

韓國流行音樂的興起，可追溯至日治時期從日本傳入的「日本演歌」文化。自1910年起的三十五年間，朝鮮半島落入成為日本在東亞的殖民地。日本的流行文化也因此滲入朝鮮半島，當中最由傳入朝鮮半島的流行歌曲，就是當時日本盛行的，把日本與西方曲風混合的「演歌」。

日本演歌誕生於明治時代，由於當時明治時代有西化傾向，流行曲風也開始模仿西方的「狐步」，後來更把兩者融合起來。二十年代時，這種音種開始傳入朝鮮半島，取名為「韓國演歌」(Trot)，更在1929由韓國歌手李正淑配上第一首以韓語為本的演歌，名叫「落花流水」，它也是韓國歷史上首張以電子錄音而成的唱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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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風方面，韓國演歌多以表達個人對愛情的情感為主。但由於日治時期對政治傾向的壓抑，和對現實生活苦不堪言，韓國演歌大體都是展露出對社會的「逃避主義」，悲傷是大眾對演歌感情投射的主要原因。

駐韓美軍與流行音樂

戰後韓國社會百廢待舉，美國對韓國在文化上的影響甚大，一部份原因是因為從地緣戰略上，美國要在文化上捍衛著韓國不受來自北方共產主義的影響，大力在韓國推廣「西方文化」。

另外因為駐韓美軍的因素，韓戰以後美國在韓國派駐常設軍隊，又名「美國第八軍」，雖然當時美國軍方也有派遣國內一級的「演藝表現者」到韓國，來為駐韓美軍帶「美式娛樂」，但由於美軍人數眾多 (超過150多個軍營)，這也做就了召募本地韓國人到美軍基地表現的空間需要。

另外，除了一般晚上的表演娛樂，美國也在韓國建立一條英語電台頻道叫「American Forces Korea Network (AFKN)」，主要向駐韓美軍播放當時美國流行音樂，如Rock n’ roll (搖滾樂)與Swing Jazz等類型。其中，貓王Elvis Presley 的 <That's All Right Mama>是50年代中最受駐韓美軍歡迎的歌曲之一。

申重鉉：韓國搖滾樂教父

有韓國搖滾樂教父美譽之稱的申重鉉，也就是從這個時代背景冒起。由於在韓戰中喪失父母，他成長時與吉他為伴，也以精湛的吉他技術吸引觀眾。看準了駐韓美軍軍營一帶 (如首爾、大邱、平澤與釜山地區) 的表演場所需要歌手，他便每天收聽AFKN播放的美國流行搖滾樂，並改上一個洋名 (Jackie)。

由於軍人多是年輕人 (8成以上也是21歲以下)，他們多對當時流行的搖滾樂非常鍾情，因此申重鉉每晚在美軍面前表演令軍人嘆為觀止的吉他搖滾樂，令軍人如癡如醉，他也慢慢在軍人圈子中成名，更開始轉向本地人的娛樂場所表演。

其後，雖然申重鉉與多位好友成立韓國首隊搖滾樂樂隊 Add Four，但他們首張大碟〈雨中的女人〉卻未能引起同等震撼，因為當時一般韓國人對申重鉉了解不多，而且大眾也未有能力購買唱片機。然而，後來申重鉉改變策略，把當時還是較受大眾「接受」的傳統韓國演歌與搖滾音樂混合，並且打造了他第一隊監製的女子樂隊 – The Pearl Sister。她們的成名作〈Hey Dear〉，更也是奠定了申重鉉在韓國搖滾樂的不二地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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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70年代的韓國政治低氣壓，也做就成對流行音樂文化發展的大倒退。1970年起，連帶朴正熙修改韓國憲法成為終生總統後，政府也開始對不同的異見份子進行打壓。

那時，獨裁政府為了防止自由風氣在韓國社會漫延，不但禁止民眾穿短裙，警員更會拿剪刀尺子管制長髮超短裙。在音樂藝術方面，剛成立的「韓國藝術文化倫理委員會」也借肅清運動針對有反政府傾向的歌手與歌曲，具有「解放色彩」申重鉉的搖滾樂便成為政府打壓的對象。他的唱片被政府取締，不少唱片公司也要繳出申重鉉的唱片而公開銷毀。同時，基於推動民族愛國教育，親日的「韓國歌謠」也被封殺。

申重鉉被肅清前，也曾發生過一次與樸正熙接觸的小插曲。為了提高自己民望，朴正熙在1972年曾派助手電話邀請申重鉉，希望借用他在搖滾樂的魅力為朴正熙撰寫一曲，歌頌朴正熙對韓國的豐光偉績。可是，堅持不對獨裁者出賣自己的申重鉉不單婉拒了朴正熙的邀請，反而更撰寫了一曲<<美麗的江山>>隱藏著批評朴正熙的意識，換來的是政府大舉對他「不識時務」的排斥。他的歌曲<<美人>>後來更被韓國政府批評為「太嘈吵」、低俗」。1975年，他更因被搜出藏身大麻被判入獄，媒體從此便對他失去興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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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年代的新音樂

1979年朴正熙被暗殺後，申重鉉獲得釋放，他的音樂也得以重新「解禁」。然而，80年代韓國流行音樂的口味變化，也使申重鉉感到「時不與我」的歲月改變。

當時剛興起的的士高、現代電音樂、「韓國情歌」和復興的「韓國演歌」，都使申重鉉感到對新流行音樂的庸俗與膚淺大感「心灰意冷」。大眾層面或許令這位韓國搖滾樂教父失望，但在全斗煥時代被逼走向地下發展的「新前衛音樂」也出現雨後春筍般的大爆發。80年代，西方電子搖滾樂滲入韓國地下樂壇，年青一代愛披著一大把長頭髮，拿著電子吉他，模仿Poison 與Whitesnake的曲風，唱著重金屬搖滾樂，例如樂隊Deulgukhwa、Sinawe 和Sanullim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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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，80年代也是屬於韓國多元化歌手趙容弼的年代 (他的歌唱風格廣從流行音樂、情歌、搖滾樂至傳統韓國演歌)。當時，他代表韓國參與Asia Music Forum與亞洲其他國家代表進行比賽，獲勝後他更被封為韓國的「國家歌手」。此外，吉他民歌與民主化運動的混合，也是80年代各種學生與社會運動的動力來源。例如歌手金敏基的〈早晨的露點〉，也是後來民主化浪潮中，示威者用以鼓動和凝聚民眾力量的歌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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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太志的音樂革命

自申重鉉淡出韓國樂壇後，韓國音樂圈一直都期望，伴隨著88年漢城 (現稱首爾) 奧運會和90年代韓國民主運動的成功，一位新音樂人物，會再一次為韓國音樂帶來革命。就在那刻，韓國冒起了一位為他們音樂文化產生極大改變的人物：徐太志。

90年代初的韓國流行音樂，開始引入了美國的Rap、Hip-hop跳舞與Techno的音樂文化，而當中的轉捩人物便是徐太志。出道於1989年的徐太志，原名為鄭鉉哲，他14歲時就加入了幾個業餘樂團，但同時逐漸感覺學校只是一個腐化青年人心靈的地方，於是他選擇輟學，全心投入歌曲創作。其後他加入了搖滾樂隊Sinawe擔任低音吉他手，並開始使用徐太志這個稱呼。

對Sinawe的曲風不滿，徐太志毅然離開並自己創建了一隊以Hip-hop 舞蹈與Rap為主的男子表演組合，名叫「徐太志與孩子們」(Seo Tai-ji & Boys)，他也是革命性地在韓國流行音樂中引入西方的 Rap與跳舞文化，並融入韓國音樂中的啟蒙者，而且，他還帶起穿上oversize 衣服、戴太陽眼鏡和倒後戴棒球帽等衣著潮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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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2年，徐太志與孩子們發行了首張專輯《Seo-Tai-ji and Boys 1》，當中歌曲〈我知道〉是韓國流行樂史上首次以以舞曲與Rap為基調，全新的曲風如橫掃全國，狂銷170萬張，帶動了韓國流行樂壇發生了巨大變化，其影響力延續至今。另外，由於90年代校園中「非人性教育」的壓力問題，驅使了徐太志撰寫了〈Classroom Ideology〉一曲來評擊當時韓國的教育制度。此曲大受學生階層的歡迎，更令他建立下韓國「文化大總統」的美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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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徐太志與孩子們在1994年的第四張專輯中，推出了更加具有爭議性的作品 〈回家〉，一經傳唱，真使得當時很多浪蕩街頭的少年「回了家」。但他卻在1996件突然宣佈解散徐太志與孩子們，震動了整個韓國樂壇。

可是，徐太志的出現，也啟蒙了日後不斷冒起的偶像型樂隊，如H.O.T (亦被稱為Kpop首隊男子組合)、神話 (Shinhwa)、G.O.D.和女子組合S.E.S 等等。

K-pop世代的來臨

徐太志現象後，韓國流行音樂在90年代尾期開始也進入K-pop的年代。K-pop世代也為韓國流行音樂帶來多樣改變。首先，昔日90年代初時的數以十萬張唱片消量日子已不復再，換來是以電腦下載的數碼化音樂取代傳統唱片。

另外，傳統唱片的設計也出現巨變，以前韓國流行曲唱片，一張多以收錄14-16首歌為標準，但多以相同曲風貫穿一張唱片，容易聽膩，但自2005年興起的數碼EP和single (單曲唱片)，也帶起收聽音樂方式的革命。

同時，由於本地市場消費力有限，K-pop也有主動向外發展新市場的趨勢：BOA是首位韓國歌手登上日本Oricon音樂榜的第一位，Rain也在相同時間登陸中國市場，更曾在北京舉辦數萬人的演唱會。

近年，K-pop明星也開始與西方製作公司合作，加強推廣以進軍歐美市場，例如少女時代與Snoop Dogg、2NE1 與 will.i.am、2012 Big Bang的亞洲多站的演唱會都是由美國名導演Laurieann Gibson 設計，可見K-pop的策略調整，背後也有精心設計的。

當中，最大的改變莫過於經理人公司制度的誕生。90年代起，由於看準了K-pop市場帶來豐厚的經濟利益，不少經理人公司也隨之而成立，當中尤以S.M. Entertainment、J.Y.P. Entertainment 與 Y.G. Entertainment 這三間公司為最大型。S.M. Entertainment是由歌手出身的李秀滿於1995年創辦，韓國許多當紅歌手都是由SM Entertainment一手培育，例如已經解散的H.O.T.、S.E.S.、神話、東方神起、Super Junior、少女時代、SHINee、F(x)及EXO等等。J.Y.P. Entertainment則是由被譽為韓國音樂教父朴軫泳在1997年於創辦的藝人經紀公司。當前包括Wonder Girls、2AM、2PM和Miss A等，都是朴軫泳旗下的藝人。Y.G. Entertainment是由已解散的「徐太志與孩子們」團員之一的梁鉉錫所創立，從1996年成立以來，培養出Big Bang、2NE1、SE7EN、等眾多知名歌手。同時也加入了一些已經出道幾年的藝人，如PSY、Tablo、Epik High。

這類經理人公司以長遠投資藝人發展為指標，務求在全球廣招所有有潛質的12-19歲年青人，訓練他們最終成為韓國樂壇的天王巨星。當中，他們的訓練時間多在學童放學以後至晚上十時，一般訓練課程包括唱歌、跳舞、學習外語和如何應對媒體與網民的提問。平均來說，一般經過這種訓練的歌手，大概只有十分一的受訓者最終能夠推出他們的唱片專集，可見能夠冒出來的，都是非等閒之輩。

當近年韓流大盛之際，為K-pop帶來的利潤也以倍數上升。在2010年，S.M. Entertainment一年收入大概有八千萬美元，他們旗下的藝人也不單只是K-pop的歌手，也會兼拍電影與電視劇，例如前韓國女子組合Fin.K.L中的李孝利，她除了有發表她個人專輯外，也要兼顧拍攝電視劇、出席綜藝節目、擔當廣告商的代言人 (從燒酒到新款手機到韓國牛肉) 等工作，可見經理人公司懂得如何充分「運用」他們公司下的名星，來賺取最豐富的經濟利益。

但這種長合約式的關係，正正也是今天受盡不少歌手投訴的主因。由於經理人公司以「天價」價錢，長時間來培訓歌手，當然最後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，能夠成為歌手後大部份的收入也需要繳回公司，真正給予歌手的薪金數字少之有少。例如東方神起出道5年多，舉辦超過103場演唱會，每年可為S.M. Entertainment帶來千多萬美元的商機，但他們1年只能休假1週，年薪也只有二十萬美元，辛苦和所得不成正比。

因而，這種以商管掛帥的流行音樂生態，快速生產與效率取代了音樂質素，也導致韓國音樂越趨呆板，欠缺了能夠孕育昔日申重鉉和徐太志等音樂奇才的土壤，歌曲也不再能喚起人民對政治與社會生活的反思，變成只是一種向外輸出賺取外匯 (韓國國內音樂市場萎縮，主要收入多是依賴海外市場利潤) 的搖錢工具而已。

sunboy

好悶蛋